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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告白

幾周後平野藤四郎的事情慢慢地被眾人淡忘,畢竟損失的只是眾多平野藤四郎當中的其中一把,那時會引起軒然大波也只是因為五虎退被嚇著了。這陣子小狐丸和三日月兩人的小日子過得可說是甜蜜滋潤,審神者倒是沒這兩人好運。

審神者懶散地趴在榻榻米上,右手撐著下巴左手翻閱著刀帳有時還要伸遠一點抓米果解饞。雖然燭光微弱但還是看刀帳看得出神,就連咀嚼米果的動作都放緩了。
「刀解的人數怎麼算都不合,真是怪異。再算一次好了。」
當審神者準備進行第二次驗算時外頭傳來了聲音。
「深夜叨擾萬分抱歉。」
聽見聲音後審神者這才慢吞吞地走去拉開紙門,心裡感到納悶不曉得這麼晚來是出了甚麼嚴重的事情。

隔日審神者似乎感冒了,嗓子啞掉發不出聲音。興許是心裡難受順手把臉上的紙面具圖案換了一個圖案,像是下弦月的曲線看起來鬱悶非常。雖然審神者生了病,但該幹的活還是得做。出陣的出陣、遠征的遠征,馬當番和畑當番自然是不可少的,刀劍男士們表達了慰問之意後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感冒時得忌口,不能吃的食物大概可以列上整整一張紙。小狐丸看著準備將筷子朝炸蝦天婦羅夾卻被陸奧守阻止的審神者,寄予了無限同情。然而當多出的那份炸蝦天婦羅出現到自己面前時,方才興起的同情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小狐丸猜想現在的審神者肯定是滿臉羨慕。
「耳朵都翹起來了呢。」
三日月說著掩嘴偷笑,他將自己盤中的天婦羅也推給了小狐丸。這個行為無異是助長了小狐丸囂張的氣焰,如果有尾巴的會現在肯定是高興得高高翹起。

只是小狐丸的喜悅維持不了多久,他很快嘗到來自審神者的報復。

隔天清晨小狐丸憤恨不平地踏上遠征的路途,巧的是這次的目的地正好會經過之前三日月失蹤的地方。那是一座蓊鬱的森林,然而小狐丸卻極端厭惡那座森林的氣氛。可能是多心也可能是純粹的直覺,那座森林不乾淨。

這一次出發的人數從簡只有陸奧守和小狐丸兩人,陸奧守和小狐丸雖然對於這個安排有些困惑但還是接受了。畢竟現在本丸內的人數也不像平時那麼多,審神者不曉得為何這陣子刀解了相當多把刀。縱使心裡疑惑,但由於信賴原則卻也沒人去向審神者探詢原因。審神者是主公,主公的命令必須達成。另外一個原因和審神者感冒也有關係,光是要弄懂那毛蟲般的字跡就讓人傷透腦筋。審神者的字寫得相當醜,歌仙看了猛搖頭連一句話都不想說。好在有了審神者的關係,這幾天下來歌仙看著和泉守兼定時的眼神都多了點包容和慈愛。

小狐丸和陸奧守商量了一下行程,最後陸奧守尊重小狐丸的意見繞開森林,只是多費一點時間。離開前三日月到門口送兩人,陸奧守先一步避開好讓他們能說一些悄悄話。
「我出門了。」
「小狐丸,早點回來。」
「好。」
相同的對話重複上演,只不過是立場改變了而已。

小狐丸這一走便是一個多禮拜,避開森林繞了一大段路,然後手中的地圖還不甚掉落進河裡,狀況連連導致用了將近三倍的時間。在回程的途中路過一株開得旺盛的櫻花樹,花朵開得燦爛美麗。小狐丸見了不禁停下腳步細細欣賞著盛開的櫻花,他回想起前陣子和三日月共同欣賞的櫻花。

那時他們約好要一起品茶配著糰子著欣賞夜櫻,只是當他們二度前往時櫻花早已凋謝,樹上只有新綠色的葉子,櫻花的花期已經隨著落下的花朵而結束。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目睹一棵開得遲又美麗的櫻樹。小狐丸看得入神,他不禁想到若是三日月看見了,不曉得會有多麼高興。
「陸奧守你先回去通報吧,我想帶一點櫻花回去給三日月。」
「好吧那咱先走,資源咱也順便帶回去了。你趕緊跟上。」
「非常感謝。」

站在樹下,向櫻樹道出了來意獲得了許可才攀爬上樹身,仔仔細細地折下一小段帶著櫻花的樹枝。

對小狐丸而言萬物皆有神。好比他是因為狐狸神明而得以成身的刀具,盛開的櫻花自然也有神靈的庇護。取得櫻花後小狐丸又向樹道了一次謝這才朝本丸前進,他的腳步踩得又大又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想將櫻花裝飾在三日月身上,如果在三日月的髮飾上添加這些櫻花那會有多麼好看呢?想像出畫面之後小狐丸的腳步又快上許多。

今天的本丸死氣沉沉的毫無半點人聲,當小狐丸興匆匆地回來時,印入眼簾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很明顯本丸出事了,小狐丸試著在門口大喊幾聲,果不其然無人回應。出事了他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三日月,他連忙衝入本丸卻聽見了子彈的的聲音。本丸中用銃攻擊的只有陸奧守,而陸奧守先一步回到了本丸,沒多想小狐丸立刻前往銃聲處。
「為什麼爺爺你要出做這種事!」
困惑和憤怒同時湧上陸奧守的心頭,他閃避著三日月凌厲的攻擊的同時還需要顧及一旁虛弱的審神者。三日月揮舞著本體,他的招式並不華麗反而是相當樸實穩重。陸奧守被三日月咄咄逼人的招式逼得相當狼狽,三日月看準了陸奧守在顧慮審神者無法使出全力的情況下必然會轉攻為守。可是,守備正好是陸奧守最不擅長。
「那是因為……」
說到關鍵處時三日月停了下來,就連手上的動作也是。陸奧守吃了一驚,卻也不敢鬆懈。他用身體護著審神者,謹慎地看著擔心三日月突然發難。審神者不甘只能躲在後頭,她抓住陸奧守的衣服試圖傳達一些資訊,然而她開不了口陸奧守也沒有多餘的心思能夠放在她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三日月利用縮地法一瞬間突入陸奧守身前,陸奧守一時大意露出了破綻。三日月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他毫不搖欲墬揮刀。在危急時刻陸奧守沒辦法多想,他用身體撞開審神者硬是吃了三日月這刀。強大痛楚還是讓陸奧守疼得說不出話,但是相比肉身的痛苦,陸奧守更無法接受看著主人在自己面前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打擊。

「陸奧守果然是善良的好孩子。」
三日月毫無感情地稱讚了陸奧守,眼睛眨也不眨地將刀從陸奧守身上抽出。對人體的致命傷只要一道就夠了,他所要做的並非是殺害付喪神的形體,毀滅本體這件事情相對起來更加容易。抽出刀的那一刻,陸奧守還是承受不住地跪了下來。正當三日月準備破壞陸奧守的本體時,傳來了小狐丸的大叫:
「三日月──!」

小狐丸的出現短暫地化解了陸奧守被迫害的危機,三日月將注意力從毫無反擊能力的陸奧守身上轉開。
「小狐丸回來得太晚了,都要你早點回來了。」
說話的同時不忘將陸奧守握在手中的刀和銃踢到遠處,消除掉任何一點陸奧守再戰的可能性,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三日月當然明白。走向小狐丸之前三日月又朝陸奧守的腿補了一刀,並且無視毫無反擊能力的審神者。

「三、三日月?你、你為什麼……?」
現在的情況小狐丸無法理解,他瞪大雙眼看著三日月卻連一句「為什麼要這麼做」都問不出口。
「第一次見到小狐丸好像就是在櫻花盛開的季節,真令人懷念。」
看見了小狐丸帶回來的櫻花樹枝,三日月的眼中出現了一抹對於過去的懷念。他知道小狐丸的問題,卻沒有回答的打算。
「我很喜歡小狐丸喔,打從第一眼看見開始。」

✿✿✿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三条宗近的安排下,小小的三日月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高大的小狐丸。院子中的櫻花樹開滿了花,小狐丸和三条宗近站在樹下說話,這時宗近將三日月招來介紹給小狐丸。
「確實如父親所說,真是把得天獨厚的刀呢。」
說罷還摸了三日月的頭,將整齊的頭髮摸得亂糟糟的。

對於幼時的三日月而言小狐丸可說是他的憧憬,太刀就是要長,越長越強大。他想要成為像小狐丸一樣的太刀,想要和小狐丸在一起。然而分離的日子很快到來了,院子中的櫻花樹紛紛凋謝小狐丸也已經保養好準備回宮。三日月不捨小狐丸的離開,他個子矮只能抓住小狐丸的衣衫卻是固執地不肯流下半滴眼淚。
「我們是付喪神並非人類,相見的日子有一天會來臨的,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鬆開三日月的手,小狐丸蹲下來親吻三日月,在年幼的付喪神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最後三日月等來的是小狐丸下落不明的消息。

✿✿✿

完全無法理解三日月突然其來的告白,小狐丸只能看著三日月。他的目光悲戚,聲音聽起來更像在哀求。
「三日月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然而三日月卻毫無反應,他甚至連回答問題的意願都沒有。
「小狐丸怎麼會不懂呢?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現在三日月臉上的表情是小狐丸最熟悉的那種,最熟悉的笑容。

三日月宗近的刀身相當美麗,反射著日光閃閃發亮著。可是那一把刀到底破壞了本丸多少刀呢?小狐丸不曉得也不敢細算。三日月提起刀朝小狐丸攻來,這不是手合而是真刀實彈的對決,小狐丸不想和三日月交手但是體內對於戰鬥的本能卻被喚醒,蠢蠢欲動。正當小狐丸還在猶豫不決時三日月已經砍向小狐丸,當即將砍中時三日月轉換方向,砍下一截漂亮的銀髮。
「小狐丸不認真一點會受傷喔,我可是一把很銳利的刀呢。」
口氣就像叮嚀小狐丸別忘了攜帶刀裝一樣輕鬆。小狐丸連忙站穩腳步,他的手已經伸向繫在腰間的太刀。

握住刀柄的手忍不住地顫抖地,一方自然是對於三日月的情感,而另一方又因為現場的氣氛而動搖。他掙扎了許久直到最後還是沒有把劍拔出來。
「我做不到,朝你揮刀相向這件事我做不出來。」

這時三日月的刀已經砍中小狐丸的胸膛,小狐丸沒有閃躲三日月的攻擊。他只是將人緊抱在懷中,好讓三日月無法抽出刀。胸口的傷口相當疼痛,這也難怪陸奧守會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但是如今的小狐丸已經失去了武人的資格,早在他面對三日月的那時。最後他能做的也只是像現在這樣乾耗著,最後卻昏了過去。

像是做了一場漫長而悲傷的夢,當小狐丸睜開眼時淚水從眼眶滑落。
「你總算醒了,小狐丸。」
「沒事吧?」
審神者的聲音在小狐丸耳邊響起,小狐丸坐直身子床邊是審神者和陸奧守,除此之外並無的四人存在,然後審神者說:
「三日月走了。」
聽審神者所敘述的內容,那是能夠輕而易舉想像出的發展。犯下大錯的三日月不可能繼續留在本丸了,正是因為不願意留下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在不知不覺當中小狐丸和三日月漸行漸遠,然而卻連一點點都沒有發覺,像個傻子般。
「本丸裡只剩我們了。」
見小狐丸沒有太大的反應審神者又繼續說明,雖然她說出口的內容小狐丸都能猜想到。本丸裡的刀劍男子幾乎被三日月殺光,審神者的感冒也是出自三日月之手。當小狐丸陷入昏迷時他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沒有一個畫面缺少了三日月。最後入眼簾的是被血跡沾染的金黃色髮飾和那一截嬌豔欲滴的櫻花,他特地為了三日月而摘的櫻花。
「這個,他沒帶走。」
攤開手掌,審神者的手心裡正放著三日月的髮飾和那枝櫻花,櫻花不知道何時掉落地上,花瓣上沾染了泥沙早已不再美麗。小狐丸接過審神者遞來的櫻花和髮飾,他知道自己是無法丟棄這兩樣東西的,儘管每每看見便會提醒他三日月的所作所為。

「好了,既然起床了就開始工作吧,重建本丸可是一件大工程。首先,陸奧守先去做飯。」
不能讓壓抑的氣氛始終壟罩的整個本丸,審神者強打起精神活絡氣氛。
「主上這一切都是我的……」
面對這樣的審神者和陸奧守,小狐丸相當內疚和自責。他們倆人完全沒有出言怒罵,甚至對三日月也是連一句重話都沒有說出來。小狐丸覺得三日月是自己的責任,身為親密伴侶的他竟然沒有察覺出異狀。

「這不是任何人的問題,類似的話不用再說了。」
搶在小狐丸謝罪之前打斷,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審神者的自責感不比小狐丸輕。畢竟他才是統領這座本丸的人,如今卻犯下了這種錯誤可說是大大的失職。
「新入手的刀劍不會有那樣的回憶,你也不用太介意。真要說起來,這件事我比小狐丸還要負更大的責任。你先好好養傷吧,把傷養好之後再去找三日月爺爺吧,到時候肯定會有轉機的。」
其實就連審神者自己也不確定會不會出現轉機,他只能圓一個美麗的謊言給小狐丸,好讓小狐丸不要過分失志。說完這句話審神者起身帶著陸奧守離開,最初的本丸也只有審神者和陸奧守兩人,之後才將本丸發展出現在的規模,只是又要重頭來過一輪而已。

一段時間之後陸奧守端了一碗粥進來,他將粥放在小狐丸面前之後便背過身子欣賞庭院的景色。
「審神者說之前三日月爺爺迷路的地方有壞東西存在,不過就是那處你說要避開的森林。這件事情咱不大明白,不過要帶回三日月爺爺的你應該是明白審神者的意思吧。」

聽了這話後小狐丸細細回憶起那座森林,這才發現了那東西的真面目。
「那是穢。」
穢是一種執念,來自於人類大量負面的想法累積而成的產物。三日月太過純淨以至於容易受到影響,進而被傳染。確實是自己疏忽大意才會讓那些東西接近三日月,小狐丸的眼中有著殺意。
「穢?」
陸奧守不明所以重複了一次,然而小狐丸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打算。
「我會處理的,請轉告主上。」
說完注視著夜空上懸掛著的月亮,如今自己的月亮已經不在了。陸奧守出門一趟拿了一壺酒進來,他交給小狐丸之後便離開了。

當陸奧守回去向審神者報告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地的雨聲打在屋簷上。聽完報告後,審神者將自己私藏的那包仙貝丟給了陸奧守。
「會搶走小孩子點心的壞爺爺不在了,那包就給你吧。」
雖然接過了審神者給的點心,陸奧守卻搞不清楚仙貝跟三日月的關聯。
「今天剛好是三日月呢,只可惜雲太大了看不清。」

順著審神者的話陸奧守抬起頭,確實烏雲遮蔽了大半的月亮,只留下上下的尖端。若不是審神者提醒,陸奧守也不會發現今天正好是三日月。

「聽聞每一把刀子都是呈現刀匠當時心情的作品,越是澄澈美麗的心靈越能鍛冶出美麗的刀。可是,陸奧守你知道嗎?越是乾淨無暇的東西越容易被弄髒呢。」

「沾染太多的穢就會變成鬼,歷史修正者們也是那樣呢。陸奧守也要當心一點喔。」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陸奧守還是點頭答應審神者。

鬼由人心而來,初成穢,後成鬼。刀形成人,自有心。



第十章 桃花源

故事不長審神者還是花了一點時間述說,三日月靜靜地聽著記憶中殘缺的碎片也慢慢地補齊。
「你想起來了是嗎?就連之後的事情都想起來吧。」
「是的,正如你所說。」
在三日月離開後過沒多久本丸遭到了一次強大的攻擊,歷史修正者大軍來襲,而本丸的戰力只有陸奧守吉行和小狐丸二人。最後一刻三日月趕到了本丸,然而他只看見漫天火光遍佈在被燃燒得漆黑的建築物,濃煙裊裊上升。他在斷垣殘壁中找到了苦苦支撐的小狐丸,那也是本丸唯一倖存下來的人。

想到此三日月大概知道審神者的身分了,也知道為什麼本丸會有這麼多不合理的現象。付喪神不需要食物,內番充其量只是鍛鍊的場所。然而審神者不在了,那麼就必須攝取食物來維持形體。如果審神者死了那麼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正是因為沒有審神者所以不會有鍛刀的刀匠產生,更不會出現新的刀劍男士。
「審神者已經死了是嗎?」
「是的,審神者已經過世。我只是主人為了處理後事所做出來的式神。」

揭露身分的式神說完這句話之後並沒有繼續開口的打算,他的視線定在三日月身後,小狐丸站在那裏震驚地看著他們。這次三日月第一次不曉得該向小狐丸說甚麼,他愣愣地看著小狐丸卻沒有半點想法。
「已經沒有時間了,鬼正朝著本丸會合,他們會再一次攻陷本丸。在那之前還請兩位殿下早點做好打算。」
「這是怎麼一回事?主上?三日月?」
式神沒有回答小狐丸,她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當三日月想起來的瞬間她的工作就差不多結束了,只剩下將主人的口信帶到就行了。

當時的本丸聚集了一股相當龐大的靈力,歷史修正者、審神者、三日月和奄奄一息的小狐丸。審神者在重傷之後根本沒有能力支撐起整個本丸,因為如此歷史修正者們才會知道本丸的存在然後大舉攻來。本丸是個不穩定而自成一格的空間,沒有人知道大量的靈力如果在這麼一個搖搖欲墜的空間爆發會發生甚麼事情。這個空間將會被封閉,而不停重複著最執著的那人所希望的世界。審神者在死前將三日月設定成出去的大門,然後用殘留的靈力創造出代替她執行的式神。

只要三日月沒有察覺的話輪迴就沒有終止的那一天,式神已經不曉得這是第幾次重來,她只知道再過不久只要主人的靈力一消失自己也會隨之死亡。於是這一次她決定放手一搏。鳥羽會出現檢非違使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那一次出陣的人還多了陸奧守,既然如此這一次就不讓陸奧守出陣了。最差的下場也只是三日月死在鳥羽,又一次的輪迴。相同的事情重複太多次了,久到式神麻痺。三日月和小狐丸的死亡的結果都只是重新開始,因為他們兩人是這個空間中唯一的活物,所以不可能死亡,輪迴會搶在他們被破壞之前開始。

「如同小狐丸殿下所聽見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過了一陣子式神才開口回答小狐丸的問題,早在她告訴三日月過往的記憶時,小狐丸就已經到來了。
「審神者最後還有交代甚麼嗎?」
「這裡是您夢想中的桃花源,如果願意離開桃花源那麼就敲響大鐘吧。」
辦妥了審神者委託的最後一件事情,靈力剛好用盡。式神的身體慢慢地變得透明然後消散,最後中心的地方只有一張紙人形。不過很快地紙人形突然起火,迅速地燒滅了,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被留下的三日月和小狐丸面面相覷彼此都不曉得該說甚麼好,最後還是小狐丸先開口。
「這裡風大,先回屋子吧。」
沉默地跟在小狐丸身後,走的還是一開始那條碎石小路。

回到屋內小狐丸泡了一壺茶甚至還拿出了茶點,兩人一一吃著誰也沒有開口打破現在的寧靜。事實上小狐丸腦中早就亂成一團,他一直以為這是另一把三日月,卻沒有想到其實一直以來三日月都只有一把。他的記憶只停留在審神者告知他三日月離開的那刻,之後發生的事情一點印象也沒有。因此小狐丸曾經一度懷疑過審神者死亡這事的真假,然而他也知道這件事是真的。

三日月的心思一直停留在式神所說的「桃花源」上,他瞧了小狐丸一眼發現現在的小狐丸還處在混亂之中。放下手中的茶杯三日月握住了小狐丸的手,他試圖從小狐丸身上獲得一些安撫。根據審神者最後留下的口信,三日月知道自己的心思早被審神者發現,如今他的夢想可說是達成了,但是這樣子好嗎?

和小狐丸在一起是三日月的夢想,當年幼時這個夢就已經發出了新綠的嫩芽然後慢慢長大,最後長成一棵參天巨木。

這時小狐丸突然將手抽離,三日月沒想到小狐丸會有這樣的舉動。
「現在可以告訴我埋藏在你心中的穢是甚麼嗎?」



✿✿✿

  和小狐丸在一起是三日月的夢想,當年幼時這個夢就已經發出了新綠的嫩芽然後慢慢長大,最後長成一棵參天巨木。

  大概是第一眼便被那人吸引,情不自禁地跟在他身後像條小尾巴的行為總惹得三条宗近大笑。
「小狐丸又帶著小狐狸了啊。」
「宗近大人……三日月才不是小狐狸。」小狐丸尚未發話年幼的三日月倒是搶先一步開口,他跟在小狐丸的背後視線緊盯著搖晃的頭髮。三条宗近走上前交代了小狐丸幾句,然後摸亂了三日月整齊的頭髮後轉身工作。

  興許是因為出自同一刀匠之手又或者是第一次遇見的同伴,三日月對小狐丸抱持種雛鳥心態。小狐丸也滿喜歡身後多出來的小跟班,時常陪他一起遊戲或說些宮中趣聞逗弄三日月。

  然而他們相處的時間卻沒能持續太久,分離的時刻眨眼到來。
「為什麼我不能跟小狐丸進宮?因為我不是狐狸嗎?」
年幼的孩子鼓著嘴,臉上寫著大大的不滿。有些肉呼呼的小手緊抓著小狐丸的頭髮。
「三日月,你是月亮。」
扯了一下發現無法解救出自己的頭髮,小狐丸難得正經地對三日月說。他們不同,一直都是不同的。
「我不能當狐狸嗎……」
雖然發現小狐丸的舉動,但是三日月仍然沒有鬆手的意願,只是語氣變得弱上幾分。
「不行喔,你是月亮,是三日月。」
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之後,月亮還是會高掛在夜空中安靜地發散著柔和的月光。
「幫我把頭髮梳齊吧。」
接過梳子後三日月過了很久才開始動作。他的動作相當仔細,像是對待容易破碎的珍寶般溫柔謹慎。

  雖然他們不是人類無法依照自己的願望相守,卻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等待重逢的那刻。原本應該是這樣子的,再傳出小狐丸失蹤的消息之前。

  而後在本丸重逢時三日月卻還是欣喜,然而他卻認清了一件事。小狐丸已經不在了,現在的小狐丸只是呼應人們對小狐丸想像而出現的付喪神。然而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三日月的小狐丸死了。



第十一章 三日月

三日月久久沒有出聲,他望著和平常不同的小狐丸,現在的小狐丸身上有著一股凜冽的氣息,眼睛瞇了起來像是即將發怒的狐狸般。
「說出來之後小狐丸打算怎麼辦呢?」
「我會斬斷它。」
意料之內的答案。三日月沒有回話。小狐丸也不著急,他盯著三日月看。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埋藏有太多訊息,明明近在咫尺卻像是遠在天邊,如同月亮一般。
「小狐丸斬不斷的。」
搖搖頭三日月也沒多做說明,他轉身離開背影看上去有股說不出的心酸。

小狐丸跟上前去,他心裡清楚知道如果事情能夠輕易解決,那麼過去的悲劇只會淪為一場笑話。坦白說小狐丸對三日月的情感十分複雜,他怎麼想也想不通為何那個孩子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僅僅知道三日月是為了他。

三日月寂寞太久了,因為他。

本丸附近有一座未興建完成的寺院,這座寺院中唯有鐘塔是唯一一樣完成的建築物。式神所指的應該就是鐘塔上的那座鐘。鐘塔建成許久,遠比本丸還要早立在這片土地上。雖然塔上的石階佈滿雜草但是平整,沿著石階上去倒也不太費力。階梯不大無法讓兩人並排行走,三日月走在前方領路,始終不發一語。

每踏出一步的心情都是沉重的,一步步走向分別。雖然兩人不知曉敲響大鐘後會發生甚麼事情,不過心裡卻隱約有了底。一步一步地用不了太長的時間他們便抵達目的地。

當他們抵達時正好是正午時刻,從本丸的方向興起了黑煙。他們離得遠更能看清楚本丸的全貌,如今連一處完好的屋子都找不到了。而湖邊栽種的櫻花樹也燒了起來,一株接著一株地蔓延。小狐丸始終沒有開口催促三日月,他知道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只要進入新的一次輪迴,小狐丸就再也不可能有消失的可能性。到時的本丸已經變成一個封閉的空間,沒有人能夠打破,而小狐丸會和三日月在裡面重複著相遇、手和、出陣、手入、迎敵的過程。

「我不希望小狐丸消失。」不管是這一個或者是死去的那一個。
小狐丸將三日月摟進懷裡,像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般。三日月雖然感到吃痛卻還是回抱了小狐丸,感受彼此的體溫和味道,之後兩人擁吻在一塊,像是再也不會分開那樣的緊密。
「時間不夠了……」鬆開了擁抱三日月的雙手,小狐丸提醒了三日月。此時本丸已經被歷史修正者包圍,從高處能夠清楚看見。歷史正在重演,很快地又要進入新一次的輪迴。

如今小狐丸想起了關於那天的記憶,他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看見了三日月。那時三日月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見的焦慮和憤怒,只是當兩人視線相交時卻只剩下茫然。當時小狐丸沒有開口呼喊三日月的力氣,他只是強打起精神看著三日月走近他、擁抱他任憑那件華美的狩衣沾染上骯髒的血液。
「小狐丸我應該早點把你帶走的。」
三日月的聲音細不可聞,他說完抽出了刀。

✿✿✿

想到這裡小狐丸突然回過神,三日月盯著鐘思考著事情沒有注意到小狐丸的異狀。小狐丸鬆了口氣,只是他看著三日月腰間的本體不由自主地想握住自己的本體,只是當他這麼做時卻發現他掌心中甚麼也沒有,腰間的太刀早已消失得蕩然無存。

付喪神是將棄物放置百年吸收日月精華,最後再佐以靈氣或者是精氣而形成的妖怪。但是小狐丸根本不能算是付喪神,早在幾百年前小狐丸的本體就已經失蹤了。所謂的失蹤也只是為了掩蓋死亡這樣的美好說詞罷了,如今的小狐丸雖然
保有著過去的記憶,但是已經不是三日月認識的那把小狐丸了。他的存在只是建立在人們的記憶中,飄渺而虛幻。

結局早在開始時注定好了。

「我們走吧。」
過了一陣子三日月才回過神,他握著小狐丸的手,然後將古老的大鐘敲響。莊嚴肅穆的鐘聲悠然地響遍四方,久久不曾停歇。眼前的所有景象,不管是本丸還是進攻的鬼都在鐘聲中一一消失,四周變得寧靜。

「是時候了三日月,你該把那時沒做的事情做完。」小狐丸雙手攤開毫無防備地面對著三日月。抽出腰間的刀,三日月垂下頭長長的瀏海蓋過眼睛,他不知道這時候該跟小狐丸說甚麼,因為言語已經不在具有意義。眼睛中的三日月變得鮮紅,像極了小狐完的眼睛。

       抬頭,揮刀。

最後他聽見了小狐丸的道別:


「三日月你是月亮,而我甚麼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