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與蜘蛛絲 一虎&千冬 「我想去場地的家看看,一起嗎?」 千冬聞言抬起頭,他沒有贊成亦沒有反對。只是盯著一虎看了幾秒,像是石像動也不動又像是當機的電腦。一虎感覺千冬離自己很遙遠,他們處在同一個空間不同的時間,直到貓從腿窩跳到一虎後方坐著的沙發時千冬才有所回應。 「好啊,場地哥會很開心的。不過那裡甚麼都沒有了。」 「下禮拜三吧,那天時間比較多。」 千冬拿起擱在茶几上的手帳,不管是月記事、周記事、日記事寫得密密麻麻,黑色墨水幾乎填滿了所有的格子,除了下周三留了些未填上的白色空間。 「那天不也很忙?」一虎挪身向前,指著下周三的那格:定期會議。 「沒關係,可以排開。」 ぺケJ抓著沙發摩指甲,一虎瞥了一眼貓又看了貓的主人。東卍變了、Mikey變了、武道變了,唯一沒變的大概只有貓。黑貓警戒地觀察周遭,視線停留在一虎身上格外久,一人一貓相互凝望的時間幾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黑貓的眼睛是完整的宇宙,深不可測又淺白易懂,衝突的元素卻完美融合,貓咪。他注視了許久覺得自己快要被吸進另一個世界,或者逐漸變成另一隻貓。 一虎一把將ぺケJ撈起來放到千冬身上:「開始抓沙發了,該剪指甲了。」ぺケJ朝著一虎的背影發出叫聲,樂趣被奪走的泣訴。「ぺケJ……」千冬不得已只好將手帳放到一邊,一手撐著腋下另一隻手拖著臀部防止ぺケJ掙扎。 「手伸出來。」 「……喵。」 倒入三匙咖啡豆後蓋上蓋子開始研磨,絞碎豆子時會發出喀、喀的聲音,這讓他想到生鏽的齒輪轉動時,還有那首古老的歌謠。爺爺的大時鐘有天不再轉動,再沒有整點小鳥報時。研磨機停了下來,打開蓋子時白色的熱氣冒出慢慢地消散,而咖啡濃郁的香氣擴散到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 「千冬,沒牛奶了。」 「上次忘了買下次……等、等一下ぺケJ不要亂動。」ぺケJ趁著千冬和一虎說話時奮力掙扎,朝櫃子逃竄。 「啊……」 「對了那天我想順便回家一趟。要一起嗎?」 「過去沒問題嗎?」 「會有甚麼問題嗎?」 面對千冬坦然的態度一虎發現自己答不上來,他搖了頭說了句沒甚麼。松野千冬的眼神正直而明亮,簡直不像黑社會高級幹部的副手。一虎攪 拌著手中的咖啡,方糖在攪拌中融化,像是平靜的海面中心出現了漩渦將周圍捲入海洋的深處。 「一虎君再不喝的話要冷掉了。裡面有甚麼嗎?」見一虎不斷攪拌著咖啡,千冬忍不住出聲。 「方糖。」 「啊?」 「沒甚麼。要說的話是方糖吧。要說的話,我們都是方糖吧。」放開茶匙,一虎往後靠在椅背上平靜地說了這句意義不明的形容。千冬愣了一下,他完全不懂一虎忽然的哲學家發言。於是他拿起方糖罐毫不猶豫地丟了三顆方糖到一虎的咖啡裡。 「等一下千冬,放太多了!」 「這樣就不會融化啦,想喝甜一點早說。」千冬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樣笑著,然後不顧一虎的抗議又添了兩顆。 幸好發然響起手機鈴聲阻止千冬的惡行,一虎趁著千冬接電話時立刻將方糖罐蓋上。 「我知道了,現在過去。別見外,我們是搭檔不是嗎?」 「嗯嗯我明白了,你先……」 通話時間不過五分鐘,這段期間千冬喝完自己的咖啡放下杯子起身拿起外套和鑰匙,他聽著話筒端傳來的吩咐,臉上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 「臨時有事,我先……」 「回來會很晚吧?牛奶我去買吧。還有拌麵吧?」 「謝啦。」 「路上小心。」 ぺケJ趁著沒人時從櫃子溜了下來,牠在上面觀察很久直到人類離開時才敢跳到地面,牠張望四周,鬍子感應著周圍氣息,然後跳上茶几。 茶几上留著兩個杯子和千冬遺落的手帳,其中之一的底部有著褐色的方糖結晶。ぺケJ端詳許久然後趁著四下無人時把擠進狹窄的杯口。ぺケJ完全卡在裡面,牠驚慌失措地叫著撞倒了另一個杯子然後重心不穩地倒在桌上。殘留在杯底的液體漸了出來,在手帳空白處留下深褐色斑點。 「我回來了。」一虎打開門,他提著兩袋塑膠袋。他理所當然知道不會有人給予回應,卻還是習慣說出「我回來了。」他想著等下要收拾咖啡杯、煮簡單的晚餐餵ぺケJ吃飯以及替ぺケJ剪指甲。ぺケJ極度厭惡剪指甲,但是牠被一虎抱著時卻是意外乖巧安分,千冬說:因為一虎是老虎,小貓怕大貓。看著一臉認真地說出這種話的二十五歲男子,一虎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 「ぺケJ吃飯了。ぺケJ?」聽見人聲的黑貓激烈扭動自己的身體,發出求救訊號。 笨貓。 做完該做的事情他開始整理這十多年來東京卍會的資料,身為一番隊副手的千冬經手處理過的資料之龐大不能想像,畢竟一番隊跟其他隊伍不同。那個曾經扭轉祭典、萬聖節事件的武道不知道為何又變回了普通的小混混,當時萬聖節衝出來阻止人的那副衝勁,讓喪失動力的人重新站起那股溫暖強韌的力量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變得平庸。 他們討論了幾次關於武道的問題,最後不歡而散。千冬堅持維護武道,而一虎無法理解。 「場地哥把東卍交給了武小道。」 「他現在這個樣子你還要託付給他?」 「他是我的搭檔。」 「……」 不服輸對視,誰都想說服對方,最後一虎先移開視線。頑固,實在太頑固。 接下來幾天千冬忙得腳不沾地,打了兩次電話回來後了無音訊。一虎的生活沒甚麼改變,蒐集稀咲把柄替千冬照顧貓。尋找把柄的進行得不順利,事情進入了膠著狀態。唯一有進展的事是ぺケJ撒嬌次數變多變得親人可愛,聽到他這麼說千冬肯定會反駁ぺケ本來就是可愛的貓。 當一虎感到煩躁時會上街閒晃,毫無目的地隨便搭著電車或公車,在安靜無人的住宅區頂著婆媽的碎念遊蕩,偶爾揍幾個頂著東卍名義騷擾人的混混發洩。 毆打人時他聽著對方求饒的話語心裡一點波動也沒有,只是重複著相同的舉動舉起拳頭然後放下。他沒有做得太過火,每一次揮拳都能聽見玻璃發出微小的啪疵聲,好不容易用膠帶固定住的玻璃容器不能再次破碎。 不能化為修羅,更不能墜入黑暗。 星期二傍晚下了場大雷雨,強烈的雨勢一停持續到星期三的凌晨,除了豪雨外雷聲時不時轟隆作響。ぺケJ嚇得全身豎毛不停哈氣,一虎試著安撫ぺケJ的情緒結果被賞了無情的一爪,然後又舔了一虎的手。 貓向來任性,一虎將ぺケJ抱著看著落地窗外浩大的雨勢,遠方出現一閃而逝的閃電白光。若雨勢仍不減緩,縱使排水系統再怎麼優秀也會水會淹上來從低窪向上不停向上,最後東京成為威尼斯。到時候就得靠ぺケJ撲進水裡面抓魚,不過討厭水的ぺケJ會先死掉吧。此時門開了,從一身乾爽的千冬身上看不出外頭磅礡的雨勢,同時他也打斷一虎的胡思亂想。 「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 打開門時剛好遠方雲層亮起一道閃電照亮了房間,一虎沒開燈抱著貓站在落地窗前方。亮起的光芒將一虎整人照亮,像是恐怖片特效。千冬嚇了一跳急忙打開燈。 「怎麼不開燈?」 「你說場地是不是生氣了?」 又是一道閃電,白光再次照亮了一虎。 「他才不會那樣,小心我揍你。」溫度頓時降了下來,猶如寒冬冷冽。 「是啊他不會,因為就算不情願他最後也會順著我的意,就是這麼縱容著我。」一虎沒把這些話說出來刺激千冬,他覺得自己該道歉卻又不想開口。維繫兩人之間的連結是條細細的蜘蛛絲,並非佛祖加持垂降到地獄拯救犍陀多的那一條,而是ぺケJ一爪就能拍斷的脆弱蛛絲。 「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經歷整夜吵雜的雨聲干擾,一虎睡得不好。他像是醒著又像是睡了,在夢境和清醒間載浮載沉。每個人壓在他身上,看不清臉孔的父親母親、還有一群無頭人壓了上來,他們全部穿著芭流霸權的外套,仔細一看他被巨大的無頭天使像壓在下方。 他醒了,夢見無頭天使仿佛是種預兆。清醒時覺得胸口被重物壓著,一虎覺得自己還在睡夢中,然後發現縮成一團的黑貓趴在他身上。 「早啊。」 「你沒睡嗎?」 來到客廳時千冬已經坐在那裡很久了,手機放在茶几上撥放著影片,千冬離得遠聽不太清楚,隱約聽見類似武道的聲音。除了手機外還有菸灰缸和香菸,菸很長看起來像是剛點燃就被熄滅。千冬不抽菸,至少他沒看過。 「處理點事情。」千冬說著,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影片甚至沒將臉抬起。各種跡象都顯示千冬的怪異,或者失控。一虎聞到了不尋常的味道,他直接走過去正準備查看手機畫面時,千冬快了一步關了畫面。 「找到證據了?」 「……那個不能用。」 「你找到甚麼?」 「……」 「甚麼也沒有。」 可疑的沉默,一虎不打算讓步於是他直接搶過千冬的手機,意外的是千冬完全沒有阻止。 「密碼?」 「一虎君,把手機還我。」 「拜託你。」 絲蛛絲很脆弱,稍微一扯就會斷裂。他遲疑了,最後還是將手機還了回去。 「你會後悔的。」 這次千冬沒有回話,就連一句「我相信他」也沒說。 開著導航他們來到安靜的住宅區,千冬原本想開車但被一虎以疲勞駕駛很危險的原因拒絕,於是他坐在副駕駛座。 「前方右轉,直行。」 「前有測速照相機。」 冰冷的機械女聲忠實地播報路程,千冬知道一虎很生氣他能感覺由一虎身上傳來的壓迫感。他感到愧疚,但連一句無足輕重的道歉都給不了。 |